第32章 欺负老实人。_人间直恁芬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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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欺负老实人。

  南弦一大早起身,讶然发现一夜入冬了。

  站在檐下看,院子里的草木被北风吹得零落,呼出一口气,在眼前凝结成了浓密的云雾。她搓着手,畅快地跺了跺脚,“天是真凉了啊,快拿我的围脖来,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呢。”

  橘井忙把她御寒的物件都取来,又塞了个手炉进她怀里,絮叨着:“今日还要进宫,那些贵人娘子们怕是冷得起不来吧!”

  可就算贵人们起不来,她也还是得办正事,反正推脱不了,不如及早出发。于是收拾停当,让鹅儿赶车出门,如今校事府没有了王朝渊,她再也不用担心忽然蹦出几个生兵,把她押进校事府去了,可以不必绕路,直接上朱雀航。

  一路到了右御门前,再穿过几重宫门便进了内苑,先上皇后宫中请平安脉,皇后脉象平和,血气也充盈,这段时间的调理颇为有用。

  皇后预先与她约好了,“今日你就在我宫里,一会儿陛下要过含章殿来。他最近不知怎么回事,总有些盗汗,膝盖上也莫名疼痛,叫太医院的人看了,说是有风湿,但吃了几日药,一点疗效也不见。”

  南弦不由忐忑,“我不曾给陛下诊治过,唯恐有错漏。”

  皇后经过几个月相处,已经十分信得过她的医术了,宽慰道:“陛下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,如寻常给我看诊一样就行了。”

  南弦便安然了,但光等着十分浪费时间,便掖手对皇后道:“我给殿下灸一下吧,天冷了,可以行气血,温热保养,对殿下的身体有益处。”

  皇后说好,舒舒坦坦躺进了贵妃榻上,卷起袖子赞许道:“我就是喜欢你这种闲不下来的性子,一看便是办实事的人。”

  南弦点了艾绒,坐在杌子上为皇后悬灸,笑道:“闲不下来也甚劳碌,像平时在家,我照旧开门坐诊,倒也不是愿意忙碌,是病患登了门,不好推辞。”

  皇后道:“还是明眼人多,都知道向娘子医术好……”说着话锋一转,偏头问,“你近来可见过小冯翊王?”

  南弦说不曾见过,“向来是他有病痛,才命人传见我,平常没什么往来。”顿了顿问皇后,“殿下怎么忽然提起他?”

  皇后和她也惯常闲谈,随口道:“我前日替他物色了位女郎,端的是好相貌,只是不知道小冯翊王喜欢不喜欢。我想着他没准会与你说起,想打听一下他的想法。”

  南弦道:“殿下看得中的女郎,那还有什么挑剔,定是合他心意的。”

  皇后倒也自信,“这回这个,我料他没有道理不喜欢。”说得兴起,扭身问,“你猜是谁?”

  南弦失笑,“我是猜不出来的,这城中达官显贵多得很,尤其闺阁里的女郎们,不来问诊的,我都不认得。”

  皇后得意地朝孙长御递了个眼色,“你说。”

  孙长御道:“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女,自小养在大长公主身边,十分温和知礼。”

  南弦的脑子要辨清辈分,须得花费一番工夫。半晌才厘清,“大长公主不是小冯翊王的姑母吗?”

  孙长御说是,“不过外甥女与小冯翊王出了五服,若是要结亲,倒也不相干。”

  南弦嘴上应着,心下却好一顿惊讶,如今这世道真是乱,表舅都能迎娶表外甥女了。想来是天潢贵胄与寻常人不一样吧,这要是换在民间,实在是不能想象。

  皇后却觉得自己做的大媒很可靠,“亲上加亲,血胤更纯粹。大长公主也是出自皇伯,将来的孩子就是我们神家嫡亲的血脉。”

  南弦听着,暗暗啧啧,这帝王人家说讲究,天下第一讲究,说不讲究,也真是怎么着都行。他们要个纯种的孩子,晋国大长公主一脉,总比掺杂外姓血统的强一些,真亏得他们,这样的联姻都想得出来。

  不过腹诽归腹诽,绝不敢表现出来,只要皇后高兴,她只管诺诺称是就行了。

  换了几个穴位,大半根艾条熏完了,终于见谒者簇拥着圣上从宫门上进来。

  众人起身迎驾,圣上摆手说免礼,举步往殿中去,看得出腿脚有些不利索,走路的时候,人微微往左偏着。

  皇后安顿他坐下,和声道:“向娘子在,让她给陛下把个脉,看看与太医局诊断的有什么不一样。”

  圣上觉得烦闷,“这病症弄得绝症一般,太医局那个黄冕,属实无能。”

  圣上口中的黄冕,是太医局正使,本朝医官的职能划分很精准,底下医正等为各路人马治病,唯独他,专为圣上一人看诊。说起这黄冕,年轻时候是真有本事,疑难杂症药到病除。后来因给先帝用错了一味药,虽然没被贬职,但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拽到天街上骂了个狗血淋头,从此之后胆子就小了,用药也习惯性地留一手。

  南弦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,皇后让她上手诊脉,她也真敢。

  半跪在脚踏前给圣上请了脉,复又问:“陛下可是小腿胀痛,脚踝浮肿?”

  圣上听了,提起裤管让她看,果真右脚的脚腕子晶亮,皮下像蓄着一汪水似的。

  请访问最新地址南弦收回了诊脉的手,“陛下这是湿热引起的痹痛,得热痛减,遇寒加重,须以散寒除湿为主。但从脉象上看,又不单只是湿热,请问陛下,如厕可有水液不止,余沥不尽的症状?”

  圣上吃了一惊,原本因为她是闺中女郎,自己那些男科的症状不便与她说,也以为关节上的病痛和那个不相干,结果她仅仅只是诊脉而已,就看出大概来了。

  也顾不上难为情了,圣上说有,“最重的时候点滴而出,还有头晕神昏的症状。”

  南弦道:“这是癃闭之症,得尽快治。依妾之见,痹痛也是由此而来,妾观陛下面色晄白,脉沉细弱,是脾虚气陷之症,开方子吃药之外,还需针灸中极、膀胱俞等穴位。”

  圣上看了皇后一眼,“这就治吗?”

  皇后反问:“不治怎么办?”

  圣上对穴位还是有些研究的,主要这些位置十分尴尬,让个女郎来施针,实在让他有些放不开。

  皇后看他为难的样子,纳罕道:“陛下难道还讳疾忌医吗?”

  圣上那张何时何地都持重的脸上,显出了一点不自在的神色。

  南弦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,坦然道:“妾是医者,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,陛下不必介怀。或是陛下信不过妾的医术,那么请太医局针灸科的人来,妾在一旁看着就是了。”

  皇后说不行,“下针手法各有不同,换个人,疗效就差远了。”又灼灼望向圣上,“我都敢扎,陛下不敢?”

  圣上嗫嚅了下,最后也豁出去了,毕竟这难言之隐太过磨人,只要能治好,还在乎医者是男是女!

  遂在皇后的榻上躺倒,掀起衣裳将小腹露出来,南弦定神施针,针刺中极时引发了一连串的收缩抽动,这就是最佳的反应。因圣上肾气亏虚,得用温针灸,拿艾绒揉成段后包裹于针柄上加热,如此温通经络,对祛湿排寒有奇效。

  一屋子的女人站在一旁围观,于圣上来说是少有的经历,转过视线望向南弦,曼声道:“今日就要试一试向娘子的医术了。”

  这话有弦外音,九五之尊被个女医放倒在榻上,露出肚皮随意扎针,倘或没有效果,那么她的罪过便比男医更大。

  南弦心里固然也紧张,却并不怯懦,垂手醒针后道:“待收了针,请陛下验证。”

  这半炷香时间,包括圣上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漫长,好不容易艾绒燃尽,南弦上前拔了针,圣上微微运了运气,然后便起身往内寝去了。

  有没有效果,圣上最知道,等了会儿,圣上终于折返了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,笑道:“朕一直以为见效须得治上两三回,却没想到竟还有一次见效的妙手。向娘子今日令朕大开眼界了,果真这世上还是有神医的。”

  南弦松了口气,等待的过程中,满脑子只有一句话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所以太医局的人为什么不敢下猛药,她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,好在首战告捷,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。

  她俯了俯身,“陛下赞誉,妾不敢当,不过尽妾所能,为陛下分忧罢了。”

  圣上朗声一笑,“好个为朕分忧,功劳着实是大。”边说边向谒者丞下令,“重重赏赐向娘子,日后朕的痹痛,就由向娘子为朕诊治吧。”

  谒者丞道是,转身朝南弦叉了叉手,“恭喜向娘子。”

  南弦让了礼,又郑重向圣上谢恩,这才缓步退出大殿。

  一直以来为她引路的宫婢也向她道贺,喜笑颜开道:“我就说娘子医术高超,定有出人头地的一日。”

  这算是出人头地了吗,南弦也说不上来,只觉肩上担子莫名重了许多。不过明面上确实算好事,便摸了块碎银塞进宫婢手里,笑着说:“也请内人沾沾喜气。”

  返回青琐门上,青琐郎正与守门的禁卫说笑,见她走来,客气地打了个招呼。

  南弦别过他,一直往端门上去,走到半道上,听见身后有人唤向娘子,回头一看是谒者丞,领着两个承托着锦缎银匣的内侍赶上来。

  谒者丞笑得温和,“领命给向娘子发放赏赐,物品沉重,替娘子送上车吧。”

  南弦道了谢,偏身让那两个内侍先走,谒者丞与她并肩而行,寒暄几句后,谒者丞道:“娘子是小冯翊王推举进宫的,小人与小冯翊王也很相熟。”

  南弦暗暗惊讶,不知圣上身边的内臣,怎么又和神域有交情。

  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困惑,谒者丞隐晦地笑了笑,“小人曾在别业侍奉过先吴王。”

 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深的渊源,属实让南弦没有想到,她一直以为神域是一人独战,没想到于暗处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。但谒者丞告诉她这些,又是什么意思呢?想来因为自己是神域引进宫的,自然而然便被视为自己人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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